2017年7月10日 星期一

雅君


  嬌,是世界上最柔軟卻最具侵略性的武術了,折服於人於人無所感之時。

  每當她施展這武功時,便覺得自己的臉一定長成了一朵花,無花粉,無人會過敏,而且她是瓜子臉,和圓仔花不同種。

  直到她遇見男人時,她才真正覺得自己是一株植物,在他的掌間,無可逃脫。男人不攀折,不束縛,是她待在他的掌間,一點也不想離開。她警覺著這是「馴服」,嬌的同義詞。

  男人修長厚實的手,溫溫的,輕觸她的長髮時,無意間碰觸到她的臉頰,然後掃過她的耳際,她緊張著,應該要反擊的。於是她笑,先抿嘴,然後露齒,約莫六顆牙的寬度,不能再寬,再寬就太奔放了,然後點點頭,所有男人的問題,她都說好,嗓音不能是清亮,一點點氣音,輕盈的,壓低的軟。

  她看著男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,七十公斤的標準身材,修長勻稱,當然她是目測的,像她這樣的練家子,往往看一眼就能知道對手的路數。男人湊近她,碰上她的手,輕輕按壓起來,換她困惑了,彷彿她是一株疲憊的草本植物,不是眾人爭搶陪她逛街,幫她提物,最好還能約她喝上一頓下午茶,替她付錢就只為了和她多說上幾句話的女王花。

  在他的手中,究竟自己最後會長成一株什麼呢?一朵花,還是一株羽葉豐盈的蕨?她想像自己的一頭長髮,想像自己的一雙手也變成了葉子,直挺的腰桿是綠色的莖,全身因為他的撫觸,而有了向他靠近的弧度,讓她隱隱躁動、期待起來。

  她是無法馴服他了,當男人問她,這樣的力道可以嗎?她覺得舒服極了,當男人問到,這樣的水溫可以嗎?她覺得真貼心,當他問她瀏海要怎麼剪時,她只能求他,「拜託,不要太短。」她盡量露出不敢和他對視,害羞的神情了,可是她知道,無論如何她已經輸了。

  在那一刀下去,把她的瀏海剪成無害的妹妹頭時。她的武功就這樣被輕易地廢了。

  下一場比試,她再也無法靠著欲拒還迎的瀏海,等著她輕輕噘嘴吹氣時,輕輕晃動,若隱若現地露出撩撥的眼神。狩獵,如果沒有神秘的危險感,就一點也不刺激了。不刺激,「嬌」就俗氣了。

  她輸得不甘心啊,恨得牙癢癢的,雌牙裂嘴,六顆牙齒的寬度有什麼用,她發誓永不再見那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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